在學習國武術的經驗中,常會聽到人家說要練出「勁」來, 或某套拳是為了練出某種勁,又或者談起勁來如數家珍,吋勁、砲勁、纏絲勁....琳瑯滿目,說是瞬發深透內發於筋,彷彿勁是中國武術中特有的優越技巧。說 到勁的效果那更是精妙絕倫,如七旬老者一推發人數丈、身形削瘦者一擊放倒壯漢等事例多不勝數,再佐以坊間常見的發勁表演,更是為勁增添了不少魅力。
然而,若是問起究竟甚麼是勁,卻往往無法得到明確答案,或是艱澀隱晦,或是不知所以,又或是穿鑿附會,更甚至牽扯氣功、內力等概念,搞得神祕難解、深奧難以言傳。事實上,勁並不是甚麼神奇的事物,更與氣功、內力毫無關係,它不過是一種簡單的力學概念。
麼是勁?勁是一種高效率的動能傳導模式。我們可以將人體視為是一組傳動裝置,由肌肉收縮所產生的動能,牽引其他肌肉的動作,並藉由關節的旋轉帶動骨骼的方 向,進而將動能作用至目標;然而,受限於我們的姿勢、施力習慣或動作方式,這些能量在傳遞的過程中會有所損耗,通常無法完全作用。就好比一輛汽車要能夠跑 得順暢,它的動力傳輸裝置要能夠有效的將引擎所提供的動能傳遞到輪子上,但如果今天齒輪未能完全咬合,或諸如輪軸扭曲、剎車皮張力失調,又或者前輪定位偏 斜,車子的行進勢必會受到影響。
以武術技擊為例,能夠造成最大傷害的方式,就是讓我們所製造的動能全部作用於對手身上,但假如我的傳導效率不佳, 肌肉必須進行相當於三十公斤出力的收縮才能造成五公斤的效果,那我們便說這是用「濁力」。相對的,如果今天我們所施展的力都能夠有效的作用在對手身上,那 就是所謂的「勁」。在這樣的條件下,既便我們體格力量遜於對方,但通過較高的傳導效率,還是能夠作用出較對方更大的能量,這樣說起來,勁的犀利效果便不再 神秘了。
影響動能傳導的因素很多,它會受到個人姿勢、動作、技巧類型、身體結構與身體素質,甚至對敵雙方相對位置的變化等變項影響。個人條件的的 部分就以上面的汽車傳動系統為例,當關節活動未能配合肌肉傳導時,就像是齒輪咬合不佳,骨格未相對於傳導方向保持中正好比輪軸扭曲,身體未能放鬆而導致拮 抗肌群未能夠有效延展或肌肉本身延展性不足而造成動作阻礙如煞車皮張力失調,至於動作結構錯誤造成施力方向偏移以至於無法有效作用於對手則如同前輪定位偏 斜一般。敵對雙方相對位置的部分,因牽涉到兩人動作結構的互動,這邊暫且不進行討論。
當然,力的傳導不可能達到百分之百,受到我們身體結構,甚至肌肉本身張力的影響,必然會產生動能的耗損,但我們仍能夠通過訓練將這樣的耗損減至最低。
談論勁的時候不能不談到力,多數與勁相關的文章常將勁與力相互對比,極力切割,更甚至衍伸出不可練力的極端論述,彷彿力是牛鬼蛇神當避而遠之。
而,前面的段落中我們提到,勁是一種良好的動能傳導所產生的結果,亦就是說,動能的輸出是產生勁的先決條件。我們必須要先有動能供給,才會有傳導的發生, 就好比汽車要由引擎提供動力,才能帶動整輛車的活動一般,今天如果將引擎除去,無論傳動裝置設計如何優異也毫無作用。對人體這個傳導結構而言,動能的供給 可以來自於自體本身、移動位能與對方的動能,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必須仰賴肌肉的動作,倘若肌肉無法提供瞬間、穩定而有力的動能輸出,又如何能夠做出高效率 的轉換?
沿用汽車的例子,若是肌肉缺乏爆發力,就像是引擎的轉速不足,傳動如何順暢也無法產生極快的速度,而若是肌肉出力不大,就好比排氣量低的 引擎無論如何也很難催出強大的扭力。力與勁雖然不必然互為因果,但卻存在著高度的相關,或許一身蠻力不見得能夠被有效的傳導使用,但若是欠缺基本的力量或 不知如何用力,自然也不用期待能夠發出犀利的勁道。換句話說,力與勁必須被視為一整體脈絡,而非相牴觸的概念。
從上述說明中,我們可以歸納出幾個概念。
第一,勁是高效率作用的力,而所謂的發勁就是以身體進行高效率的動能傳導;另外,根據這個概念,相信有朋友已經發現,武術中所謂的招式,其實就是一個具有高效率傳導結構的動作
第二,勁是一種動能轉換,勁的強度取決於轉換效率的高低,而由此我們也可以發現,雖然肌肉力量大小不必然等同於勁力大小,但勁的最大極限卻受到肌肉力量大小的影響。
第三,勁的產生是來自於動能的傳導,其效率則取決於傳導機制的順暢與否,也因此任何的發勁要領或條件,其意義在於說明良好的動能製造與傳導的構成要件,或者排除動能傳導過程中的阻礙因素
第四,有效的發勁除了必須要有正確的動作結構,亦會受到身體素質的直接影響,所以沒有好的身體素質,無論動作結構再優異,都必然會碰到瓶頸。
第五,動能傳導的結構不會只有一種,也因此,不同種類的發勁方式意味著不同的傳導結構;但是,無論是用何種傳導模式,都必須符合運動力學基本原則,違反力學的東西意味著有問題(當然,是否違反力學原理不能僅就個人傳導條件來判斷,因為有些傳導結構的設計是針對兩人動作結構的互動,但毫無疑問的,這樣的互動仍必須合乎力學。)
第六,雖然只有中國武術使用「勁」這個名詞,但勁並非專屬於國武術的技巧,它並沒有神奇的力量,亦不會比其它武術產生的高效率傳導來得優越,因此,硬是死守著特定的發勁方式是鑽牛角尖、畫地自限。
具備了這樣的概念之後,我們就能夠用較科學、具體的方式,以及健康的心態去理解勁的原理與作用,避免流於怪力亂神,或陷入井蛙窺天的優越感而不自知。
後面的篇幅中筆者將與各位朋友討論勁的類型,並以幾種常見的勁的傳導結構進行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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